藤木TDC：日本人为何爱看AV？

Toyger

        东映、日活、日本Bicotte三家公司，因日活电影的涉案，都体会到了“色情录像”面临的危机。大约在日活涉案一个月过后，2月16日，映伦成立了负责录像内容审查的“成人VIDEO伦理自主规制恳谈会”，后来该机构演变为“日本VIDEO伦理协会”。直到90年代，这家机构一直为AV的合法性提供依据。另外，三家公司都暂停了专门用于录像带的色情电影制作，确立了新方针，只将通过映伦审查的剧场作品转成录像带。就这样，色情影像的世界在承受官方压力的同时，步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而“色情录像案”的审判结果是，一审无罪，二审有罪，处以罚金20万日元。

        作品涉案本身就已是不幸，后来又成了法庭上的被告——代代木忠在经历双重磨难的同时，也因为承揽了日活的业务而在竞争中得以幸存。他坚持定期摄制，每三部公映作品中就有他的一部，就这样不断磨炼自己高效制作色情影像的技巧。新人女优往往演技低下，可代代木却利用这一点，以《色情纪实·女老大》（1973年）为开端，推出了酷似真实记录的“色情纪实”，成就了深受追捧的色情故事系列。这种“纪实手法”被他磨炼得炉火纯青。在80年代，代代木历尽千辛万苦推出的“纪实·自慰”系列成了AV热潮的先导。

       

        代代木忠

        日本公认的头号AV（用摄像机拍摄的）是日本VIDEO映像1981年发售的《塑封本之女·窥视奥秘》和《OL缝隙白皮书·成熟的秘园》。很遗憾，我没看过这两部作品，但是从现有资料看，它们都是事先准备好剧本，拍摄后进行分镜头剪辑而成的，是很正统的故事片风格的作品。

        利用摄像机拍摄色情影像是里程碑式的变化，而成为AV热潮催化剂的“纪实·自慰”系列则于次年（1982年8月）面市。代代木忠导演在该系列中运用了一种与头号作品完全不一样的表演风格。顾名思义，他运用的是纪录片式的创作手法，这种手法和色情电影的主流表现方法迥异，把摄像机的种种优点更突出地体现了出来。

        用摄像机拍摄的第一部色情作品在业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拥有庞大色情故事片积累的日活VIDEO影业（日活映画的子公司，是录像带的制作销售部门）从1981年7月开始推出无须彩排的“生摄（直拍）”系列。

        同年9月，爱染恭子“本番”出演的电影《白日梦》公映。“本番”这种激进的表演方法激起了男性观众的强烈兴趣，11月，该女优的录像带作品《爱染恭子本番生摄·淫欲之痛》（代代木忠导演，日本VIDEO映像）面市，销量一下子就超过了两万盒，取得了巨大成功。我们将在下一章详细讲述“本番”出演给色情影像带来的变化。正是因为这部作品的成功，代代木忠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开始摄制于翌年发售的“纪实·自慰”。

       

        《白日梦》剧照

        不过，对于代代木而言，“自慰”的创意并不是突如其来的灵光乍现，影响他的作品早在“自慰”发售之前就已经出现了。

        1981年夏，一家新厂商加入了影像市场，这就是限制级书刊（塑封本）出版巨头Humming成立的影像部门“宇宙企划”。宇宙企划的商品包装盒上都镀了一层金属银，人称“银盒”。除了“银盒”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外，其作品内容也和以往那种故事片截然不同，这一点给业界的其他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VideotheWorld》杂志1985年4月号刊载的《影像软件公司研究讲座·宇宙企划的倾向与对策》中，作者中村正平这样评论宇宙企划的风格：

        在粗制滥造的色情剧大行其道的形势下，打着“素人（良家）生摄”旗号的这一系列有着“会动的塑封本”之趣，是录像带这一媒介催生的划时代作品。《实验SEX之约》以第一人称叙事，销量惊人的《SM体验·早见纯子》是全纪实SM（虐恋），《我放学后》是裸体图片视频，《美知子的羞涩记事簿》是访谈式自慰，这些题材各异的作品都是决定色情影像未来方向的实验。实际上，自宇宙企划进入市场，整个色情影像业界为之一变。以美女大学生和青涩的女高中生为卖点的作品层出不穷，纪实性作品占据了市场的大半江山。

        其中，“银盒”开创的访谈式自慰这一形式以代代木忠的“纪实·自慰”为标志得以确立，掀起了空前的销售热潮。

        日本AV的特征之一，就是表现内容并不偏重于男女之间的性爱（其直接原因就是以VIDEO伦理协会为首的自律机构实行事先审查，这个问题将在后面讲述）。性爱画面是整个剧作的高潮部分，在此之前则充斥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絮记录”、“访谈”、“图片”、“自慰”、“SM”、“角色扮演”等间接的性元素，这正是日本AV的独特之处。在中村的文章中，这种间接的性元素已经出现了很多。也就是说，宇宙企划在成立之初就开创了AV的独特表现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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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即中村的文章提到了宇宙企划早期的四部AV。其中的三部《SM体验·早见纯子》、《实验SEX之约》和《美知子的羞涩记事簿》都是由小路谷秀树导演的。小路谷秀树是支撑早期宇宙企划的导演之一，在1984年推出了对AV热潮产生了决定性影响的《让我做女优·“言听计从”竹下由加里19岁》。其后，他又为宇宙企划以外的厂商片推出了一批争议性作品，可以说是AV发展期的核心人物（他在近年的采访报道中，曾称“成人录像”这个词是自己的发明）。

        小路谷在1982年拍摄了《美知子的羞涩记事簿》，这是确定AV发展方向的一部杰作，堪称采用纪实手法的划时代作品。

        《美知子的羞涩记事簿》记录的是刚刚被AV星探发现的三浦美知子在接待室中被说服拍摄裸体录像的整个过程。片头是小路谷导演坐在美知子旁边，不断对其进行劝说，此时摄像机在固定机位上进行连续拍摄。中间段落是美知子想要逃避这种诱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小路谷在继续劝服的同时，从三脚架上摘下摄像机，对她进行跟拍。美知子在拒绝之余流露出的细微的好奇表情在镜头前一览无余。最终美知子没能经受住诱惑，开始了强烈的自慰。在这部作品中，摄像机的主动性得以充分展示，从固定到移动的视角快速变换、灵活的机位移动以及美知子表情细腻变化的特写等等，都令人耳目一新。这部纪录片在短短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浓缩了对于模特的性幻想，令人大呼过瘾。

        AV的发展，除了得益于录像机的普及和摄像器材的进步外，演员，尤其是女演员（初期多称为“模特”）数量的增加和变化同样是不可忽略的因素。所以，我们就在这一章探讨一下这种被称为“AV女优”的女性究竟是如何出现，数量是如何增加，最后又是怎样为AV作出贡献的。另外，被称为“AV女优”的人是在录像作品中扮演某种角色的演员，那么，她们作为演员又具有哪些属性呢？

        例如，同样都是表演者，在影剧院公映的电影中表演裸体或床戏的女演员，基本上不被称为“AV女优”。无论是一般电影还是成人电影，这些人都被称为“电影女优”、“色情女优”，或者干脆就叫“女优”；而另一方面，女性表演者在出演AV的时候，无论表现出怎样丰富细腻的演技，被称为“女优”的几率却微乎其微。那么这二者究竟存在怎样的差异？

        出演电影的女性表演者之所以被称为“女优”，是因为她们大多接受过正规的演技指导，纵然有裸体或性交的场面，也都是在“演技”的前提下拍摄的，观众也有着观赏“演技”的意识。

        即便像大岛渚的《感官世界》（《爱之斗牛》，1976年）或迈克尔·温特伯顿的《九首歌》（9songs，2004年）那样清晰地表现性器官交媾场面的电影，也是为了衡量性交场面究竟能给演员或观众带来怎样的情感变化，具有实验性。导演也好，演员也好，观众也好，都把“性交场面”视为“一种演技”。也就是说（这么说可能有些绝对），所谓女优，充其量只是展现“演技”的女性，即使剧中存在真实的性交场面，那也都是在“演技”的范畴之内。在用胶片拍摄色情片的时代，不管是普通电影还是色情电影，上述观点是大家的共识。

        而与此相对，被称为“AV女优”的女性，多数不具备正规的演技学习经历；反过来说也可以——没有接受过演技训练也能出场的就是“AV女优”。

        正如我们在前面章节里讲过的，AV并不是戏剧化的表演，而是一种纪实性发挥。导演和观众对女性表演者的要求也并不在于“演技”，而是“真实反应”、“本能反应”等情绪表现和身体表现。

        尤其是在性行为（SEX、自慰等）场面中，情绪与身体表现的新颖丰富程度，是决定AV作品反响的重要因素。至少，观众（恐怕大部分制作者也是如此）都乐于认为女演员在性行为时的仪态并不是“演技”，而是“真实反应”。

        当然，AV女优的这种仪态，有可能来自于导演的耐心指导或女性表演者扎实的演技。但是，一般情况下的AV作品，其性行为时的仪态只要被视为“真实反应”，往往能博得很高的评价，观众也是在“真实反应”的前提下欣赏AV的。

        “女优”和“AV女优”的本质区别在于“AV女优”强调的是“性感表现”，而非“演技”。纵然除性爱以外的所有情节都是有意识的表演，只要性爱片段是“真实反应”，或者有意识地使其看上去像是“真实反应”，那么这就是“AV女优”。所以，在拍摄AV的床戏时，导演不会对演员的动作举止进行细致指导，而是努力去调动演员情绪的宣泄和举手投足间的“非演技”。

        当然，AV女优中也不乏在剧团或演员培训机构里学习过的人，而且就算没有正规的学习经历，有些AV女优因为出演过很多风格比较戏剧化的AV，从而无师自通地学到了不输给正规女演员的“演技”。不过，从整体上来看，AV界里这样的人毕竟凤毛麟角。

        另外，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以“性感表现”为第一位的女优大致出现于AV诞生的1981年前后。我认为，“性感表现”这一属性并不是AV这种媒体独有的，其产生也并非“横空出世”，而是在其他媒体中已有萌芽，循序渐进发展而成的。

        所谓其他媒体，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出版物，尤其是被称为“塑封本”或“自贩机本”的地下色情写真集、杂志等。它们造成的影响反而更大。

        在AV刚刚开始流行的时候，采用了“会动的塑封本”这句话作为广告词。毋庸赘言，“塑封本”是“塑皮密封本”的简称，是40岁以上的男性读者都了解的色情写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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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塑封本就是高裸露度的人体写真集，曾在80年代初期风靡整个日本。这种出版物并不通过面向书店的批发商（经销商）销售，而是通过自己独特的流通体系进行制作和销售。这些写真集都被封在透明塑料袋（准确地说是聚乙烯袋）里，顾客在付款购买之前无法翻阅，“塑封本”的名称由此而来。

        在出版物严禁裸露阴毛的时期，塑封本因为可以透过女模特的内裤隐约看见阴毛而声名鹊起。1980年到1981年间，日本兴起了第一次塑封本热潮，后来读者的热情一度有所下降。从1983年开始，女模特的裸露程度明显提高，于是出现了第二次热潮。这一时期的塑封本模特都是像竹下由加里或渡濑弥栩这样炙手可热的早期AV偶像，但真正令读者趋之若鹜的决定性因素却是所谓的“薄纱技法”，即只在女模特的胯间轻覆上一片透明度极高的蕾丝。这种“激进”的掩饰方法根本不能算遮挡。

        很难判断塑封本是否合法。它虽比一般书店出售的人体写真集要暴露得多，却也没有不加掩饰地表现性器官。塑封本用内裤或薄纱等织物进行遮挡，并没有直接暴露性器官，因此尽管处于灰色地带，却还是能够在市面上销售。

        这种出版物得以流通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它跳过了图书批发商（经销商），通过自己独特的渠道进行销售，根本没有自我限制的“过滤器”。当时，出版界以大型经销商为中心，成立了咨询机构“杂志伦理研究会”，可以做到将过于暴露的写真集拒之门外。因此，塑封本徒有书籍的形式，却无法在书店里露面。在第一次热潮中，红灯区或郊区道路旁出现了许多挂着“塑封本专卖店”招牌的店铺——塑封本专门在这些地方销售。就这样，游离于现有的图书流通渠道之外的塑封本迈向了市场。

        到了1985年前后，主动对性器官进行遮挡的塑封本（也不过是用极浅的颜色稍加覆盖而已）和明知违法却执意不加掩饰的“地下本”之间的界线日渐模糊，在全国范围内，遭到查处的案件层出不穷。1986年9月的最后一天，专业书店中的龙头老大、东京神保町的芳贺书店在不断的警告下，不得已贴出告示，声明停止销售塑封本。不久，同行们也相继效仿，将塑封本下架，塑封本的制作销售链条被毁坏。

        在1982年，AV之所以用“会动的塑封本”这句话做宣传，主要是因为当时正处于塑封本第一次火爆期，而AV中的“打码”和塑封本的暴露处理异曲同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好几家AV制作公司都是在塑封本出版社的基础上创立的。

        80年代初的AV片商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以电影公司为基础、或以电影界出身的人为核心创立的公司，比如日活VIDEO、日本VIDEO映像等；另一类就是宇宙企划、VIPEnterprise、KUKI等以塑封本出版社为基础创立的制作公司。电影公司派的AV多起用出演色情故事片或粉红电影的裸体女优，她们都接受过扎实的演技训练。

        而与此相对，塑封本出版社派的AV则很少起用女优，通常都是自主物色，或者起用在杂志上频频出镜的裸体模特。

        在极端情况下，甚至有女演员在被看中的当天就直接被送到摄制现场。有观点认为这种模特供给方式存在弊端，但这是个复杂的问题，我们暂且不在这里讨论。

        AV表演者的供给体系就好比原始社会的狩猎，极不稳定，演员也跟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根本顾不上学习基本的演技，或者进行分镜头解说以使其熟悉角色。工作人员只能硬着头皮拍摄她们的即兴表演。在这种“意外的”现场环境里，最终产生了AV独特的表演方法。

        导演伊势鳞太朗是AV界的代表人物之一，从80年代初开始，他针对AV的摄制，发明了“真实接触的强奸场面”以及使用小型摄像机的“性爱自拍”等手法。关于他的初期作品，有很多逸闻趣事。

        伊势在AV领域的开山之作是忠实记录了黄色电影（胶片时代不合法的无码影像）从业者及其作品的纪录片《小型风俗映画》（共三集，KUKI，1983年），但是推出伊始就遭遇到市场不成熟的瓶颈，尽管内容堪称完美，但问津者寥寥。

        不过，在拍摄准备阶段，伊势却结识了性风俗资料的收藏大家安田义章，后来他把安田从情人旅馆里偷拍的录像加以剪辑，做成AV商品加以出售。结果这种以“忘记删除”为标题的作品大受欢迎，后来还搞出了一个系列。这些视频都是安田在70年代与情人旅馆的经营者合谋，从客房内安设的摄像机上偷偷连出一条信号线，偷拍翻录制成的。

        在当时的情人旅馆里，有一种房间非常紧俏——房间里面除了有录像机，还安装了可供情侣们拍摄自己性行为的摄像机。尽管摄像机上标有“所录画面自动删除”的提示，但和安田勾结的情人旅馆并没有把这些录像删除。摄像机拍摄的画面比较粗糙，也没有什么艺术性可言，仅仅是从某一固定角度进行记录，但入住情人旅馆的男男女女对这种装置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同样，AV观众也被由这种录像剪辑成的“忘记删除”激发了好奇心——它们并不是人为制作出来的影像。这种东西能成为热卖商品，这本身就体现出了录像的独特性。如果在胶片时代，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还有一个小故事。

        有一家名为“专业FA”的AV片商，兼任社长的导演亨利·冢本每个月独自一人拍摄六七部作品，以写实的手法再现男性杂志上的性犯罪真实案例或者忏悔小说的情节。这个系列因个人色彩强烈而深受非主流电影粉丝的追捧，从而名噪一时。

        但冢本并不是专业的影视人，而是凭借自己的独特经历加入到AV行业中的。1980年前后，在录像机还没普及到家庭时，冢本就购置了一套便携式摄像机和VTR系统设备，开始了“外拍摄像”工作。不难想象，在“开业”之初，为结婚仪式或者运动会进行摄像的业务会很多——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令冢本感到震惊的是，有相当多的夫妻或情侣要求拍摄自己的性爱场面。大众传媒也曾报道过他这种与众不同的职业，结果，性爱场面的拍摄业务越来越多。最后，被近在眼前的真实性行为惊得目瞪口呆的冢本开始琢磨如何包装这类真实的性行为。

        1982年，冢本得知有一家名为“日本VIDEO出版”的AV片商（后更名为“特洛伊”）在征集作品，于是，他将自己的录像带送去参评。冢本送去的五部作品都获得了片商的高度评价，并于1983年作为AV产品上市销售。很遗憾，我没有看过这几部录像，不过其内容从当时的广告中可以略知一二。

        （本文摘自《日本AV影像史》一书，译者陈涤，新星出版社出版）